中国不忍细说之八十水墨画与油画的可逆性

中国水墨画用的是墨和宣纸（也可设色），油画用的是油彩和布。二者从材料上就很不同，这似乎决定了它们各自的特性与风格。但仅仅从材料上来区别，还是很原始。进而就是因这材料而引起的美学观念的不同。

水墨画强调墨色水性，墨分五色，水墨相破。而油画则是以画布上油彩所呈现的色块、色调来表现景象、人物及印象。水墨画因水墨不能得到微观控制，对象塑造不能达到写实效果，而偏重意象传神，即以自己心中景象为创作根据。而油画所达到的逼真效果，似乎更是各色颜料所反射光线构成的幻象。于是，水墨是可以近观的，油画则不成。

从生成结构看，水墨画偏好散点透视，就是不按照眼睛所见事物的几何学结构，而是按照心中所得来创作。而油画在最初则是焦点透视，所见即所得，到了后来也只把焦点透视看作基本功了。

这些区别或许就使得徐悲鸿希望以西方绘画技法来改造中国画，且取得了一些成功，还培养出如宗其香这样自成一派的学生。

而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区别也许更具本质性，那就是可逆与否。

看水墨画，一笔下去墨染宣纸，黑的不可能再白出来，墨韵也不会再消失。因而，这是不可逆的，除非废掉这张纸。

反观油画，则不同。油彩上了画布，如觉得不合适可以铲下来，再画。还有，油彩是有厚度的（而水墨始终是个平面），可以通过新的油彩作遮盖。可见，油画是可逆的，也就是说，局部可以修改、重来。

这样的不同本由材料所决定，却能极深入地影响到创作者的心理，从而形成创作心理。

中国水墨画由于追悔莫及，必须一笔成型，便产生心中有竹之类的功夫，泼墨千里，挥洒万钧。讲究道以贯之，一气呵成。因而，水墨画可以画很快，颇有些与时俱进的意思，有时想慢都慢不下来。

而油画则可以一点点地慢慢画，画坏了可以重来，或完全描摹现实场景、对象，或依据心理感受而逐渐逼近之。一层层的油彩铺上去，犹如不同的文化地质层那样，重叠后展现的，还是最上面的颜色感觉。那些被遮掩、覆盖的油彩却也起到厚实而有体积感的神奇作用。

除了创作心理上的差异，可逆性还使得水墨画与油画在用笔及色块上也有很大的不同。

水墨画中每一笔就是一个小色块，有如书法当中的笔画。这就使得书画相通起来。每一笔都要有来历，因为任何一笔的色块都可以独立地显示在画面上而不会被遮盖。这就使得水墨画很注重笔墨。

而油画则不强调每一笔怎样，因为一笔并不能构成一个色块，色块是由若干笔构成的。油画更看重的，是一个个色块儿理由何在，而不讨论色块与用笔之间的神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