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国际物理界公认的奇才,巅峰时刻毅然回

英国学者、中国科技史专家李约瑟曾经这样评价卢鹤绂，“卢鹤绂对物理学，特别是核物理学作出的卓越贡献，使他成为‘世界上第一流的原子能物理学家’。”

上世纪80年代，诺贝尔奖获得者、美国物理学家约翰·巴丁在上海科学会堂作报告时说了这样一段话，如果卢鹤绂当年留在美国的话，肯定会获得诺贝尔奖。”

卢鹤绂是国际物理界公认的奇才，他在国际上首次公开发表估算铀原子弹及费米型链式裂变反应堆的临界体积的简易方法及其全部原理，被称为“第一个揭露原子弹秘密的人”，回国后，卢鹤绂为中国培养了大量核科学人才，他们中的大多数后来参与了与原子弹相关的科研工程，在11位两弹一星元勋中就有7位曾经是卢鹤绂的学生。他也被尊称为“中国核能之父”。

在年病故后，卢鹤绂为中国科学界留下了八大提纲44项研究进展，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所思所想依然是科学研究。

拂去历史的尘埃，回首那段科学征途，卢先生留给中国科学界的是十分宝贵的精神财富。

天才少年在美国一鸣惊人

年6月7日，卢鹤绂出生在辽宁沈阳一个知识分子家庭。

卢鹤绂的父亲卢景贵是民国时代颇有名望的技术官员，年，22岁的卢景贵作为东北首批公费留学生赴美国伊利诺大学求学，获机械工程学士学位。本科学习毕业后，卢景贵本来要在美国继续攻读硕士学位，年3月，奉天省政府电催卢景贵回国创办工业专科学校，未及学习期满，就被召回国内。

此时虎踞东北的张作霖对于懂得现代机车技术的留美人才格外重视，卢景贵作为重要的“技术人才”，迅速在张作霖的东北政府里崭露头角，年后，先后任铁路局局长、路政主任委员、技术处长等职。“七七”事变后，卢景贵避居天津专心著书，并于同年发起成立中国天文学会。

卢鹤绂的母亲崔可言也是大家闺秀，崔可言在14岁时就东渡日本，在东京的青山实践女校官费留学，她与鉴湖女侠是相熟的校友。18岁归国后，崔可言在沈阳大南关女子小学任教。年，崔可言与卢景贵结为伉俪。

卢鹤绂2岁时，就跟随母亲来到了美国伊利诺大学，后跟随父亲回国。

卢景贵夫妇对每一个子女严格要求，希望把他们都培养成有文化的人，卢家九个子女全部考上名牌大学。

幼年时，卢家有一把不常用到的“戒尺”，兄弟姐妹中如果有考试成绩不合格的，卢景贵就会用戒尺打手心，有时会打肿。

在家庭的熏陶下，卢鹤绂从小热衷于钻研理工科学。初中他就读于沈阳市省立第二中学。年考入沈阳东北大学附属中学高中理科班。日军侵占沈阳后，卢鹤绂随父去天津，在河北省工业学院机电预科学习。年考入燕京大学理学院物理系。年一二·九运动爆发，北平地下党发起学生示威游行，强烈要求“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在运动中，卢鹤绂担当纠察队员，护送游行队伍，声援古北口前线。

年卢鹤绂大学毕业，获理学学士学位。在系主任班维廉的推荐下，同年赴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研究院深造，专攻近代物理和原子物理，辅修数学。卢景贵卖了房子给儿子准备了路费和学费。此行先抵上海，然后乘格兰特总统号火轮去美国西雅图，后转乘火车去明尼苏达大学。一路人，卢鹤绂目睹了国人受侵略者蹂躏，他痛心疾首。

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的尼尔教授因在上世纪30年代第一个发现用质谱仪测定提取铀同位素，很长时间在美国物理学界担任主导，曾长期从事质谱测定教学。卢鹤绂是他的得意门生。

在明尼苏达大学的第二年，卢鹤绂就成为了新闻人物。

年12月20日，美国的《明尼阿波利斯日报》在头版显著位置刊发了一篇题为《中国人在称原子的重量》的报道，还配发了一位华人科学家卢鹤绂正在做实验的照片。

报道里说，正在攻读硕士学位的卢鹤绂在导师的指导下，展开了一项热盐离子源发射性能的研究。经过多次反复实验，卢鹤绂在测量锂7及锂6离子释放量的比值时，发现此值在不同时刻不尽相同，从而发现了“热盐离子发射的同位素效应”。紧接着，他又用自己发明的“时间积分法”在世界上第一次精确地测得了锂7和锂6的天然丰度比数值。

卢鹤绂所做的这一开创性的工作，也为国际物理界所公认。年，著名物理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雪柯瑞在他主编的《实验核物理》一书中就明确指出，是卢鹤绂在世界上“首先发现了热盐离子发射的同位素效应”。年，英国剑桥大学沃尔士在其所著的《质谱学》中，专门介绍了卢鹤绂的“时间积分法”，并认为这是一种创举。另外，卢鹤绂精确测定的锂7和锂6丰度比数值，也被选定为同位素表上的准确值，被国际同位素表沿用了50多年，直到年美国核数表引用的还是这一定值。

原子物理学是物理学界最热门的研究学科，特别是铀核裂变现象被发现以后，如何用特大的质谱仪长时间积累出足够数量的铀核，成为当时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年，卢鹤绂在获得硕士学位以后，就把这一课题作为自己攻读博士学位的研究目标。经过刻苦努力，他设计制造了一台新型60度聚焦的高强度质谱仪，并研究撰写了名为《新型高强度质谱仪及在分离硼同位素上的应用》的博士论文。而这一研究成果，因被美国政府列为设计制造第一批原子弹及原子反应堆的绝密资料而被扣发，直到年才以摘要的形式发表在美国《核科学文摘》上。

放弃优渥环境毅然回到祖国

攻读博士学位期间，卢鹤绂认识了他的妻子吴润辉，医院也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获得博士学位后，卢鹤绂与吴润辉喜结连理，因为卢鹤绂在当地小有名气，当地的报纸还专门发了消息，并刊登了卢鹤绂和吴润辉的结婚照片。同时他还收到学校发的《科学人才征用表格》，他没有填，他说自己的工作岗位在中国。当月他寄回一封家书，除了诉说自己的婚讯，他还向父母报告了自己毕业的讯息和回国的想法。在信中，他写道：“我要与国人，共赴国难。”

在婚宴上，卢鹤绂向亲朋好友们宣布了他们即将返回祖国的决定，引发了一片哗然。

二弟卢鹤绅的多次劝告没有奏效，明尼苏达大学医院的华人朋友多次奉劝也无果而终。卢鹤绂的力学导师认为，卢鹤绂参与研究的课题很重要，将来的前途不可估量，他对卢鹤绂放弃在美国的美好前程十分惋惜。最终卢鹤绂还是退出了研究课题。不久后，课题小组的另两位物理学家正是凭借这一课题获得了诺贝尔奖，也就是说，为了回国，卢鹤绂遗憾地与诺奖擦肩而过。

这份坚定背后是浓重的赤子之心，夫妇两人每天都从报纸上看到日本侵略者大举进犯祖国、残杀蹂躏骨肉同胞的消息，这使得他们常常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两人谈恋爱时每每提及常常相对而泣，痛哭失声。

在新婚的第三天，即年8月26日，两人一起离开了居住长达5年之久的明尼苏达州，于当月29日早晨抵达旧金山市。

9月3日，卢鹤绂携吴润辉搭上了从美国驶往欧亚的最后一艘“克利普方顿号”荷兰客货轮船，离开了美国。抵达马尼拉后又转乘另一艘荷兰船“姐妹郎卡号”，一路乘风破浪，驶向日夜魂牵梦绕的祖国，因为他们出国时的所在地天津已经沦陷了，所以他们将目的地定为位于广州的中山大学。

10月5日，卢鹤绂和吴润辉抵达香港。在朋友处住了一段时间后，终于买到了飞往广东南雄的机票。当时规定，乘飞机时每人只能带20公斤的行李，这可难坏了卢鹤绂。

于是在香港机场的安检处，就出现了有趣的一幕，一位穿着厚重大衣的年轻人被安检人员拦了下来。10月的香港，气温适宜，最多穿件衬衫，披件外套，哪里需要穿着冬季的大衣乘坐飞机。安检人员摸了摸大衣，发现这件大衣还与众不同，到处硬邦邦的，打开一看，大衣里密密麻麻全是插袋，里面是英文的物理研究书籍和资料。

当时正值抗战相持阶段，从美国回来的中国人要么走私黄金、要么携带最宝贵的日用品，安检人员从未见过带这么多书回国的中国人，一股崇敬之情油然升起，给予免检放行。卢鹤绂热爱京剧，他一生中多次登台演出京剧。卢鹤绂后来开玩笑说，当时过安检时，他就像京剧里的武将，是扎着“大靠”回来的。就这样，卢鹤绂把这些珍贵的书籍带回了国内，用于日后的教学科研。

年11月2日，卢鹤绂辗转来到了当时设在广东北部重镇坪石的国立中山大学校本部，任理学院教授一职。理学院院长康辛元在塘口村迎接夫妇俩时，颇为感慨，发出了“你们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叹。而卢鹤绂却引用了曹植的一首诗应答：“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

颠沛流离中依然获得重大学术成果

“地狱”的环境异常艰苦，校舍设在一座废弃的破庙里，卢鹤绂夫妇住在一个祠堂里，要用劈柴生火自己做饭。年暑假，夫人吴润辉的产期将近，但医院，夫妇俩不得不乘坐小船去火车站，乘坐火车去附近湖南的一座县城。医院的人力车上，吴润辉提前开始了产前阵痛；卢鹤绂不得不下车帮着车夫推车，医院产房，夫人就生下了他们的长子卢永强。

夫人出院回塘口村后，卢鹤绂开始忙着操劳家务。塘口村村民们经常会看见这样的场景，这位从美国回来的教授，经常把婴儿绑在背上，在院子里劈柴，一边劈，一边还挥着柴刀唱京戏。一日三餐忙完后，卢鹤绂又专心致志地在灯芯草点的油灯下备课。

卢鹤绂原本是有着非凡成就的实验物理学家，可是战时的中国要想在乡野中搭建一个实验室着实是不现实的，卢鹤绂决定改变学术方向，由此转向理论物理。在荒郊野外的古庙里，卢鹤绂开始给学生们讲授理论物理、核物理、量子力学和近代物理。课程中充溢着世界最新的成果和思考。

但是这样苦中作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日军开始进犯粤北地区，中山大学的流亡师生，被迫陆续撤往偏远山区。年，卢鹤绂辗转加入了广西大学。但仅一年，日军又打进广西，战火步步紧逼，师生们一路流亡。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当师生们逃难到广西贵州交界处，居然遭遇了土匪。走在前面的老师，遭土匪劫掠，被抢光了衣物。师生们陷入绝境。

卢鹤绂挺身说，宁死于匪穴，不受辱于追寇。他决定去“拜山”，带上了一个体育教授与土匪谈判。他对土匪头目坦言，自己是教授，是从国外回来抗战了，因为日本人打进来所以逃亡，同时他还把自己的聘书拿给土匪头目看。土匪头目看完内心被感动了，非但没有抢劫他们，当晚还请他们喝酒吃饭，第二天把两人送下山，还给他们的每条船上发了一竿杏黄的小三角旗。这样的旗子是土匪间的“特别通行证”，用以保卢鹤绂之后畅行无阻。

卢鹤绂全家

就是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卢鹤绂还没有放弃科研工作，他一边上课，一边阅读可以获得的学术杂志。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如何制造原子弹成为世界瞩目的课题，卢鹤绂也进行了深入研究。撰写了《重原子核内之潜能及其利用》一文，全面阐述了核裂变的实验发现及有关理论，并预言了人类大规模利用原子能的可能性，被学界认为是“第一个给中国读者全面介绍原子能物理知识及其应用”的科学著述。该文于年在国内《科学》杂志上。

年春，卢鹤绂接到竺可桢辗转寄来的聘书和旅费，他带着家眷跋涉20多天，到黔北的湄潭加盟浙大。当时浙江大学汇集了全国众多著名的学者。苏步青的《射线曲线概论》、陈建功的《三角级数》、王淦昌的《射线对化学物质的影响》，以及卢鹤绂的《重原子核的潜能及其利用》的研究内容都属于具有世界水平的重大课题。

王淦昌后来回忆起当时的卢鹤绂说下了这样一段话:“他是新来的教授，什么都没有，房子也没有，吃的东西也没有，生活非常苦，非常困难，我是系主任，要为他奔波啊，要房子，要吃的东西。湄潭的房子很少，我们住一套房子，他们只好住我们的阁楼上，那个房子很简单，要是走路走重一点，那个楼板的灰都会掉下来，蹩脚得很。他有小孩，那个时候就是每天买一点白薯，给小孩吃一点白薯，牛肉要去很远的地方，才能买到一点给孩子吃。“

在生活条件异常艰苦的湄潭，卢鹤绂写下了《原子能与原子弹》和《从铀之分裂谈到原子弹》两篇文章，对原子弹的发明做了详细介绍。这两篇文章于年在国内期刊上发表。

在这两篇文章的基础上，他在《美国物理月刊》上发表《关于原子弹的物理学》一文，在世界上首次阐明了估算铀原子弹及费米型链式裂变反应堆的临界体积的简易方法及其全部原理。此文一出，国际学界轰动，论文被美国文献和专著广泛采用，卢鹤绂因此被称为“第一个揭露原子弹秘密的人”。

浙大复校之后，他来到了杭州。条件好了一些，卢鹤绂自制实验仪器，于年首次在中国观测了铀核裂变。那一年他才34岁。

建国后，卢鹤绂又在流体动力学的研究上取得了重要的进展。年他发表了“容变黏滞性之唯象理论”一文，提出了容变黏滞性理论，进而首次推出容变弛豫方程，并以此对经典流体动力学方程(纳威尔—斯托克斯方程)进行扩充，以容纳容变黏滞性。年在美国《声学会月刊》上发表的“从声现象研究体积黏滞性和压缩性”一文又扩展了原来的工作，把容变黏滞性理论从声学上的应用范围延伸到全部频率。同年发表的“容变黏滞性与声之速度与吸收”一文则进一步把理论从适用于一种分子的弛豫过程，推广到有多种弛豫过程同时存在的情况。同期杂志上还发表了他的“可压缩流体之散逸函数”一文，从他自己推广了的流体动力学基本方程导出包括容变黏滞性效应的流体耗散函数。这一系列论文的发表引起了国际学术界的重视，弛豫压缩基本方程被誉为“卢鹤绂不可逆性方程”，这也奠定了他在世界物理界的地位。联邦德国的《物理学大全》和伯格曼的名著《超声学及其在科学技术上的应用》都引用了这一方程。

11位“两弹元勋”中有7位是他的学生

年8月，美国为了逼迫日本投降，先后在日本广岛、长崎投下两颗原子弹，卢鹤绂之前关于原子核内潜能应用的预言得到应验。

新中国成立后，年全国高校学科调整，已是享誉国际的卢鹤绂从浙江大学调来复旦。当时的浙大已久负“东方剑桥”的国际声誉，而复旦尚且默默无闻，远不能与之比肩。卢鹤绂的到来，使复旦物理系的教研力量大大提升。卢鹤绂在复旦主要讲授“热力学”及“统计物理学”两门课程，他自编教材，结果听课学生猛增，每班学生近百人。

年1月，中共中央书记处召开扩大会议，研究发展原子能科学问题。当时中国在苏联的援助下开始创办核工业，由于相关人才紧缺，这一年，对于原子弹“特别熟悉”的卢鹤绂被当时的高教部调到北大技术物理系，任中子物理教研室主任。他被抽调进入绝密“培训班”任教。

这是新中国成立举办的一个特殊的“培训班”，学员中有90名工程师，有数百名全国高校选拔的大学四年级学生、还有解放军的高级将领，包括之后的核基地司令。值得一提的是在后来的11位“两弹元勋”中，就有7位是卢鹤绂在“培训班”授课时的学生。

当时的北大设施简陋，很多实验无法进行，为了给这些特殊的学生们上课，卢鹤绂采用了深入浅出的讲解，给学员们感觉是随他去实验室走了一趟，原本很难理解的许多核物理知识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原复旦大学校长杨福家曾是卢鹤绂的学生，他回忆自己的老师时这样说:“他到北大去开了许多课程，这些课程以前都是没有的，是开创性的工作，在半导体方面，谢希德教授到北京，开了很多课程，可以讲，半导体事业，黄昆教授，谢希德教授，是创始人，而在原子核物理的培养方面，卢鹤绂先生是我们国家教育事业的创始人之一。”

年，培训班的工作任务结束了，许多师生被分配到原子弹实验基地。但是卢鹤绂醉心的依然是科研，并非实践，他没有跟随大部队参与原子弹的实际研发工作。他先后给高教部部长蒋南翔、二机部部长宋任穷写信，信中表示自己所擅长的基础理论研究工作，只有在大学里才能发挥作用；他希望回到复旦继续从事教育工作。后经宋任穷特批、蒋南翔同意，卢鹤绂又回到复旦大学的讲坛上。

年，卢鹤绂被任命为上海原子核研究所第一任业务所长，那时的研究所既没有设备也没有人才，上级给卢鹤绂的“兵”也只是一批大学没有毕业，数学系的大三学生，还有个别大学刚毕业几年的大学生。从零起步，卢鹤绂一边给这些门外汉年轻人授课，一边挑选研究课题和未来的科研方向，十分辛苦。

年12月17日，苏联和平利用原子能博览会在上海开幕，这在当时相当于一场科学界的世博会。据卢鹤绂的学生徐学基教授回忆，这是全世界关于受控热核反应（核聚变）研究的第一次解密和第一次公开展览。全国各地都组织科研人员前来参观。

展览会后，上海市决定成立一个研究组，投入受控热核反应的研究。为此教育部还特地拨款了万，由卢鹤绂牵头，与周同庆和徐国宝两位教授，带着一批从各大院校抽调的年轻教师，组成了专门的研究组。卢鹤绂带领中国科学家研读了世界各国几乎所有受控核聚变的解密材料，花去了三年时间，编辑出版了《受控热核反应》一书。这本书被视为中国科学家的骄傲。在当时的环境下，能从年发达国家解密的几千篇论文中，总结出如此全面内容的书籍，没有第二本。卢鹤绂的学生，后来任中科院等离子研究所某项目主要负责人的郭文康教授回忆说，中国上世纪70年代正式有能力开展受控热核反应研究时，几乎所有人在起步时都研读了这本书。

非常难能可贵的是，卢鹤绂在受控热核反应的研究中，预测了未来可能大有前途的新兴科技——等离子体技术，当时他在复旦大学的物理二系和上海市原子核研究所推动了相关的教研活动。今天等离气体技术已经被运用到实际生产生活中去，小到电视屏幕、照明灯管，大到工业切割，隐形飞机，都离不开等离子技术。

老骥伏枥敢于挑战爱因斯坦

上世纪60年代起，卢先生开始写自己的“红专”日记。在卢鹤绂诞辰周年之际，其子卢永强特地从美国空运回国7箱档案资料，包括先生的日记、学术手稿和札记计卷（件），悉数捐赠给了复旦大学档案馆。这些档案中就有卢鹤绂的“红专”日记，这些日记在封面上就标着“红”和“专”两类，“红”记录日常生活，“专”则记录专业内容。几十本日记本中写满了卢鹤绂在专业上的研究心得和思考，字迹清晰，一丝不苟。即使在文革最艰难的环境中，卢鹤绂也没有放弃自己的专业研究。其中，还有一本特殊的“接待外宾简记”，这是由海鸥牌香烟的烟标页面装订成的小册子。卢先生喜欢抽烟，每天要抽2包烟。但那时前门牌香烟需要烟票才能购买，卢先生抽得最多的就是海鸥牌香烟。抽完烟后他把烟壳纸变废为宝，在这本小册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年后美国科学家来访的情况。当时到达上海的都是重量级的物理学专家，卢先生承担了大量的接待工作，他详细记录了杨振宁、吴健雄、李政道等科学家来访时的各种细节。

年5月，卢鹤绂应美国斯瓦尔斯莫尔大学校长邀请，作为年至年度的访问教授。在斯瓦尔斯莫尔大学，卢鹤绂为该校的两个班讲授量子物理学和经典物理学。斯瓦斯莫尔大学是美国一所著名的理工研究生院，每年都会聘请一位著名的外国学者，作为康涅尔的尊贵访问教授前去讲学。卢鹤绂是第一位被聘请的亚洲学者。卢鹤绂在斯瓦斯莫尔大学授课极为成功。由于他的声望和教学能力，斯瓦斯莫尔大学的师生都非常敬重他。斯瓦斯莫尔大学教授约翰·伯柯说:“他居然能够熟练地运用美式教学方法，学生都能轻松自如地与他交流，提出问题，而答案总是很漂亮的。我想每个与卢教授在这两年有过交往的人，都必定会认为是极有意义的两年。”

不久，卢鹤绂受到伊利诺大学的巴丁教授邀请，前往童年时代曾居住过的俄尔巴那市。他在父亲的母校伊利诺大学开设各系高材生选修的速成课。

在美国讲学期间，他还应邀前往明尼苏达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芝加哥大学、费米研究所等20多个大学和科研机构讲课，均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在此期间，他获得了纽约科学院授予的—年度“活跃院士”称号。

其间，美国政府多次设法挽留他。经几次商谈，美国政府被卢鹤绂的“回国开创研究新领域”的爱国精神所感动，尊重了他的回国决定。在卢鹤绂回国前，台湾方面曾辗转向卢鹤绂教授表示：欢迎卢鹤绂夫妇赴台访问并留居台湾，将为他在中央研究院或原子能委员会安排要职。卢鹤绂婉言谢绝。

年，卢鹤绂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

回国后，卢鹤绂将在国外讲学期间获得的0美金全部上交教育部。在卢鹤绂的日记中还保存着这张特殊的收据。在日记中，他详细描述了上交的理由。虽然身处国外讲学，国家依旧每月给他发放工资，所以这笔钱自己不该拿。

年，美国《伽利略电动力学》刊发卢鹤绂与学生王世明撰写的《对马赫原理的一个直接检验》。该杂志的主编评价这篇论文是“开辟了挑战爱因斯坦的新方向”。同年11月22日，美国许多著名学者、外交家和记者云集在休斯敦的葛老利亚大学俱乐部，庆祝卢鹤绂先生挑战爱因斯坦的文章在美国发表。为了证实卢鹤绂对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质疑，年美国科学院投资2.2亿美元发射卫星进行实验。

终身热爱京剧的老票友

在卢鹤绂的一生中，有一个爱好始终伴随左右，那就是国粹——京剧，他对京剧的痴迷源于年幼时在舞台下的耳濡目染，据说幼年时，家里的一位厨师特别喜欢京剧，这位烧菜师傅不仅唱得一口不错的京戏，还经常带着卢鹤绂去剧院看戏。

在中国京剧史上，迄今为止被尊为“伶界大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四大名旦之首梅兰芳，另一个就是著名老生谭鑫培。卢鹤绂特别喜欢的是后者，也就是票友所称的谭派老生戏，他曾自豪地表示，不用任何准备就可登台上演40出谭派戏。

在燕京大学求学期间，北平正是京剧鼎盛时代，卢鹤绂和同学们一起公演了《失街亭》、《琼林宴》等剧，其剧照和报道见诸报端。报纸对其不吝赞誉，评论说：几段唱腔，平淡无疵，做工周到，珠联璧合。

年在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时，他参加宋美龄发起的“抗日捐款义演”，上演《四郎探母》。

年，在贵州湄潭浙江大学任教的他再次登台为黄河赈灾义演献唱，除了《四郎探母》，还演出了《空城计》，年，卢鹤绂又在北大办公楼礼堂演出了《四郎探母》，引起了轰动。

有人曾问卢鹤绂，为什么如此酷爱京剧，他回答说：“中国的传统京剧蕴含着人生哲学，它宣扬的忠孝节义、赞扬的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它们不是封建糟粕，它对社会安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些做人的道理不能一概抛弃，人若弃之，岂非混于畜牲？再说，繁忙紧张的工作之余，吟唱京剧，心情特别轻松愉快，不啻是一种‘醒脑剂’。还有，经常唱京剧可增大肺活量，对一个人的健康长寿很有好处。”

他甚至把京剧带到了物理课堂上。在上课的间隙，他会唱上几句。

学生们都说，听卢老师的课从不走神，因为他有京剧表演的功底和才华，有时说一两句俏皮话，非常生动和精彩。

卢鹤绂指导的第一个研究生张守业回忆说，当年卢鹤绂讲中子物理时，讲到中子打到原子核上，达到临界态时的能量在物理学上叫马鞍点，能量高过这一点后会下降，裂变不可逆将发生，原子核开始分裂。讲到这一点时，卢鹤绂忽然话题一转说：“记得当年诸葛亮六出祁山，那个地方就是马鞍点。”说完了竟唱了几句京剧。这样一唱，气氛变得十分活跃，大家也轻松了，马鞍点的概念也深深留在学生的脑海里了。

中科院院士谷超豪这样评价自己的恩师：卢老师有四好——学问好，人品好，教学好，唱京剧好。

两弹一星元勋王淦昌曾经这样评价卢鹤绂的课堂京剧，“学生非常拥护他，因为他课讲得好，他会演戏的嘛，像演戏那样教，当然受大家欢迎了！”

到了晚年，卢鹤绂依然迷恋京剧。年，在九三学社上海市委举办的联欢晚会上，他高唱：“承谢你贤德心喜之不尽，但愿得，此一去急跳龙门……”会场上顷刻爆发出满堂喝彩声，大家都被他那洪亮宽厚的嗓音、字正腔圆的演唱所折服。卢鹤绂还喜欢中国古典小说，他的长孙女卢嘉曾说过：“爷爷对中国古典文学很欣赏，尤其喜欢《三国演义》。”他告诉青年学子，自己之所以致力于物理学研究，固然与少年时代的阅读有关，然而能得心应手地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形诸于文字，却得益于《三国》酣畅淋漓的文字表达功力。

科学与艺术的结合，丰腴了卢鹤绂的科学人生，也更加彰显了他的人格魅力。

科学精神历久弥新

卢鹤绂对于物理学的热爱是浓烈和纯净的。卢鹤绂之子卢永亮曾在一篇纪念文章中说：“父亲把物理作为一种信仰，作为他生命的一部分，这也就是后来他成功的基础。”正是因为这样的科学信仰,卢鹤绂的一生，治学、育人、爱国、奉献，身体力行，如日之恒，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科研教育工作者和莘莘学子。

休斯敦大学物理系主任爱德华·汉格弗曾经这样评价卢鹤绂：更深远的是他性格中的正直，以及对人类的关爱。……这是永远抹不去的痕迹。卢鹤绂被称为“中国核能之父”，但他的目光，具有和平和荣耀的远见，不仅仅是对中国人民的，而是对所有人的。

“一是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发展，最后的目的是开创新领域。二是要老实，不要虚伪，弄虚作假，故弄玄虚的人都是站不住的。知而告人，告而以实，仁信也。”这是卢鹤绂告诫青年科学工作者的箴言，也是他自己恪守一生的信条。

卢鹤绂第一位研究生张守业研究题目的理论计算非常繁琐的。卢鹤绂非常支持，直接去找复旦大学的党委书记王零申请经费，在电子计算机刚起步的年代初期，买了手摇计算机40台，并配备40人去操作计算机。为了一个研究生的课题，学校和老师愿意花这么大的力气，让张守业十分感动。花了整整一年计算出结果，和实验的结果符合，但仍有点偏离。卢鹤绂对于学生要求非常严格，为此，张守业多次修改论文，直到恩师满意。

杨福家曾经这样回忆卢鹤绂的教导，“在大学期间，我听了卢鹤绂先生的一堂课，觉得在卢先生讲课的内容中有点小问题，课后我就找到了卢鹤绂老师的助教，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当晚，卢鹤绂先生就邀请我到家里去，表示自己当时疏忽了，从此卢鹤绂就把我当作他的学生，我本科毕业论文也是他出题目，由他指导的。我对这个领域的内容全部学习和研究了一遍，后来去哥本哈根大学也碰到了这个研究领域中比较知名的科学家，我们聊得很投机，因为在写论文过程中，我对于这个研究领域中的前沿知识已经完全了解了。”

年，《现代物理知识》向国内外物理学家发信讨论：为什么诺奖与中国人无缘？响应者甚重，卢鹤绂的回复言简意赅，切中要害：开天辟地、创出新领域，自然得之；模仿联系，细游旧山河，只能失之。

卢鹤绂的人生与中国的发展牢牢捆绑在一起，复旦大学档案馆征集编研室主任杨家润讲述了他眼中的卢鹤绂。卢鹤绂曾经告诉他，自己这一辈子并不后悔，他对学术上的追求一直没有淡化过。他最